纏綿
|
似線、纏絮成彩────赤紫色的絲線,糾結纏繞成一團。
古時、那些被茂綠掩埋的葛花,受重視的程度往往遠不及於生長旺盛的常綠塊葉、以及蔓延大地底下的根。 許多和歌總將茂盛象徵生命強韌的葛葉作為主角;那麼、那向著天空生長,有似蝶翅的紅呢? 片片被風掃起的枯葉因自然的力量離地旋轉著。 這裡是放置層層紙張疊成的書而存在的四方空間。與外頭冷冽的風不同,一列一列的木製的書櫃使得此處滿溢暖色、而空氣裡漫著陳舊的味道。 在那之中,那一對青瓷色的披巾顯得格格不入。 子音適才不自覺的將自身的疑惑問出了口。 聽見了那困惑,抬起頭來的書店老闆娘見子音慌張的要她別在意,又看著子音受到了鳩目的捏臉頰攻擊時,她只是輕輕一笑,柔聲的吐出言語。用那微瞇帶笑的綠色眼眸,傾頭回望子音。 燻染過的撫子色飄逸散落,讓深沉的紅因為透光閃現珀色。她伸手將垂到胸前的長髮往後撥。 ──去解開對其的疑惑吧。如此說著。 然後、指了指最裡面的書櫃。 揉著臉頰道了謝,瞥了一眼走在身旁比出安靜手勢的鳩目,氣鼓鼓的子音前往目的地。 這裏除了自己想要的書以外,還排放著許多文樂劇本。或許、是因為分類相近的緣故吧。 見到其中有著粗糙鉛色標題的一本,子音眨了眨眼,將它抽起。捏著泛黃的紙頁翻頁,入眼的是熟悉不過的字句。 是人形浄瑠璃最常演繹的故事之一,其中還有著相當有名的和歌。 順著文字,抱著孩子內心倘著淚,女性咬著筆於障子寫下和歌替代不捨的一景歷歷在現。 『妾即離君若逝露,縈思會逢和泉處。景風蕭然人孑立,信太淚痕凝悲樹。』 意為──若求尋來,請提攜前往,和泉境內的信太之森,請來尋見裏面的葛葉吧。 和歌的寫者,一說為不詳。一說、為白狐。 安倍晴明的母親,葛葉姬將丈夫與孩子留下的故事,隨著那位陰陽師的身世添染了神祕的色彩,化作許多戲劇的腳本,成了發揚文藝的段子。 「言語隨著墨染寫於書頁上,成了鎖。在眾人之前隨著音樂與唱詞,成了牢。眾人津津樂道的版本還有著另外一面……」頓了頓,她搖搖頭。 那首和歌的緣故,葛草被稱為離間草的狀況也不在少數,並且有裏見草的稱呼。 葛葉的裏面,是非於青綠的另一種色彩。 暗喻映在眼裡的事物、或許需要翻面檢視才能窺見另一面貌。 「也還有這種說法。…………說這是穢多之女隱瞞身分出嫁,最後不得不分離的故事……」 「真的是如此的話,她又是感受到了什麼才離去的呢。」 「並非受到欺壓。不是被親人以外的人揭開身分。自己放棄了機會,僅僅只是自我的罪惡感,就離去的?」 「這樣想想,就覺得真是擅自的女性呢。」 她垂下眼簾喃喃細語著,語畢、才把書放回去。咚、地,讓空缺的位置填滿原有的色彩。 「──、把那旁支的選項抽離,別去想。」在一旁的鳩目吁了口氣說道。 「……目?」 「無論她的身分多麼眾說紛紜,她在故事的最後,總是留下了什麼。」 「還有、」 「那是他人的故事,妳與她不同。」 「…………謝謝你。 是的、………但果然、總是沒辦法說別想就停下呢。」看了看鳩目,她嘴角扯出苦笑。 ──去思考疑問、不是很好嗎? 於是剛才的問答,浮現在前。 生命染上燻紅色的美麗女子,笑著回應。 ──有疑問就代表有好奇心,妳是如此渴望解答呢。那便去解開對其的疑惑吧。 對其。對什麼的疑惑呢。 只要持續走下去就依然會去煩惱苦悶,身上的業隨著增加而悶痛著。 她半途而廢的逃避著。將疑問與坦白,連同顯現在身上的紅隈都關在筐體內。久了、便糾結成一團、開始發酵酸化,連自己都難以忍受,才又開始渴望解答。 於是嘗試將自身難以透出的部分,翻面檢視然後詢問-- 我也能像那樣、留下些什麼嗎?垂下了頭說道。啊啊,可以的。然後鳩目會這麼回答。 她就會不禁鼓起腮子。 但她也知曉。是自己對答案都沒把握,鳩目才總是會試著切斷她在思緒之海載乘。 「…………該回去了,還有著許多紀錄要寫,要持之以恆呢。」她望向鳩目,用輕鬆的語氣說著。 「啊啊。」 取得想要的書籍,向老闆娘別過後,她們踏出了書店。 無論葛葉姬的真實身分如何,劇情總是寫著女性將孩子留了下來,女性將希望留給了孩子。那故事已流傳許久,寫好的結局皆呈現在前。 最後的最後、她留在森林裡獨自一人 。 自己的答案尚未完全找到,但眼前還不是終點。 而且──身旁還有陪伴。 子音輕輕閉上雙眼,眼簾底下浮現許多熟識的臉孔。 然後抓住鳩目的手,感受到強而有力的回握,僅僅只是這樣,她感激地、自己的手也用力了些許。 不想放開。抓著。握著。奮力的使其不溜走。 十指交扣。 任思緒纏捲。與愛戀繾綣。 還想試著、讓生命與現世纏綿。 立於寬廣如似沒有盡頭的地面,有限的生命傳承著無盡的故事。將人們的言、行、思,不斷翻面、不停歇於思考,就如同葛葉,生生不息的蔓延下去。 屬於他人的、誰人的,自身的──許許多多的故事互相交錯纏繞,用各種方式在舞台的燈光下,在眾人的腦海裡染下紀錄。 若最後群蝶紛飛,向著高空昇去,那團難解的絲線是否就能抽拉而起,在一同旋起的朽葉碎裂之前,於常綠的天空刷上屬於自己的色彩呢。 「請陪在我身邊吧,直到我找到答案、將問答解開為止。」 「『無論如何、我都會陪妳』──打從一開始,就決定這麼做。」 聽了這句話,子音輕晃依舊牽著的手,那艷麗似葛花的赤紫眼眸,笑瞇了。 |